2016年1月22日 星期五

又見小公主

時隔兩年,我又見到了可愛的姪女兒Mandy。

很巧的是,如同前年她返台探親時第一次看到我的場景一樣,我們的對話都是從她叫我起床開始的(參見拙作:「The Little Princess 小公主」):

「阿伯(台語)!起床了!」在睡夢中,我的耳邊依稀傳來一陣細小而古怪的叫喚聲,就跟上次一樣。

「啊?Mandy!妳回來了?」被吵醒的我,揉著惺忪睡眼回答著,嗯,也跟上次一樣。

剛洗完澡的Mandy,經過阿嬤(家母)細心打扮之後,活脫脫就是個美麗的小公主,這也跟上回見面時一樣。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之處,應該是她的神色間似乎多了一絲絲的憂傷。我大概猜得到原因:因為Mandy的外婆前幾日突然辭世了,她這回返台,主要就是為奔喪而來。

大人們忙著處理長輩的後事,自然無暇顧及年幼的Mandy。因此,Mandy的媽媽(弟媳婦)乃將Mandy送至桃園祖父母處代為照顧幾日。剛巧,她來的第一天就遇著同樣回老家的阿伯;沒第二句話,這陪小公主遊玩的「神聖差事」,自然落到了我的頭上。

我其實不是一個有「小孩兒緣」的長輩。平日裡,親朋好友的子女若遇上我,多半「敬鬼神而遠之」;我想,這跟自己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必定脫不了干係。但很奇怪的是,Mandy卻偏偏不怕這個「酷酷」的阿伯,甚至每每主動找我「套近乎」;而不苟言笑的我,在她的面前,竟也總是嚴肅不起來。

小公主拉著剛起床的我,直下一樓客廳,迫不及待地拿出小提琴,準備演奏給我聽。我找了個位置端坐著,露出「洗耳恭聽」的期盼模樣,小公主滿心歡喜地開始演奏。她奏的曲子都是些練習移指換位技巧的曲調,老實說,並無動聽之處,但我仍在其奏罷時,給予熱烈掌聲,並連呼「安可」,小公主喜上眉梢,虛榮心之滿足,不在話下。一陣「阿諛奉承」之後,我問她:

「妳會演奏一些爺爺與阿嬤聽過的歌曲嗎?」

「我不會耶...因為沒有譜啊!」

「但妳會拉Do Re Me Fa So吧?」

「嗯!這個我會!」她很快地拉出由低至高的幾個基本音符。

「很好!那就夠了!阿伯的音樂學得不怎麼樣,也看不太懂五線譜,但只要知道Do Re Me Fa So,就可以演奏一些簡單的歌曲了!」

「真的嗎?」

「嗯!你若是不信...」我拿出置物櫃中塵封許久的直笛,清潔了吹口,神祕地對Mandy一笑。

「阿伯沒學過直笛,但阿伯一會兒吹的歌妳一定聽過。」

我清了清喉嚨,開始吹奏直笛。一曲傳出,原來是膾炙人口的巴哈小步舞曲。Mandy面露驚喜,說道:

「我聽過這首歌!」

「是啊!阿伯會吹這個曲子的原因,是阿伯記得它的音符。你聽著啊,阿伯唱給妳聽:『So Do Re Me Fa So Do Do  La Fa So La Se Do Do Do...』」

「原來如此!」

「所以啊,阿伯現在只要唱出歌曲的音符,妳應該就可以照著演奏了吧?」

「Yes!」

於是,我們伯姪二人合作演出了「茉莉花」、「長城謠」、「送別」、「望春風」...等曲。琴藝雖然不足以登大雅,但逗得Mandy的爺爺、阿嬤大樂,倒也頗收「彩衣娛親」之效。

結束了這場音樂饗宴,小公主的「藝文之心」似乎被徹底喚醒了。她翻出了蠟筆,並找了張畫紙,拉我同坐在茶几旁,說道:

「阿伯,我們來畫畫吧!」

「喔?妳想畫什麼呢?」

「阿伯,你說呢?」

「對了!妳上次回台灣,叫阿伯畫了隻蝴蝶送給妳;這回換妳畫一隻蝴蝶送給阿伯吧?」

「OK!」小公主爽快地答應了,並且立即開始認真作畫,神情十分地投入。她先描繪出蝴蝶的軀幹、頭,以及頭上的觸角,她同時教我:「觸角的英文是antenna」,嗯,沒錯,那玩意兒確實很像天線。之後,她開始勾勒蝴蝶翅膀的輪廓,並且準備為其著上繽紛的色彩。她塗抹了一會兒,忽然停筆,有些躊躇起來。

「怎麼不畫了?」我好奇地問她。

「我不知道再來要上什麼顏色了...」

原來,小公主想要畫出一雙多彩的翅膀,無奈已用盡筆盒中所有顏色的蠟筆,再難變化出不同的色彩。得知緣由後,我笑著對她說:

「原來是這麼回事!別擔心!阿伯告訴你一個秘密:阿伯一直都比較喜歡用蠟筆,而不愛用彩色筆,妳知道為什麼嗎?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,蠟筆可以混色。例如:我們先塗上yellow(黃色),然後在同樣地方再塗上blue(藍色),那麼,我們就會得到...」我一面說,一面示範。

「Green(綠色)!」小公主如獲至寶地大聲回應著。

「沒錯!這下子妳懂了吧?這盒蠟筆雖然只有幾種基本的顏色,但是只要我們把不同的顏色混合在一起,就可以再變化出其它不同的顏色,這像不像是一種magic啊?但彩色筆就沒辦法變出這個效果。這就是阿伯比較喜歡蠟筆,而不愛彩色筆的原因。」

「阿伯!其實我在學校也聽老師教過color mixing喔...」

「真的嗎?那我們現在就試試看吧!」

Mandy不但有藝術天份,執行力更是一流。她先在畫紙背面「做實驗」,哪一種顏色加哪一種顏色(甚至多於兩種顏色),份量多少,直到調出她滿意的新顏色時,這個混合「配方」(recipe)就已記在她的小腦袋瓜裡,然後一步不差地「複製」到前面的畫紙之上。我在嘆服之餘,不禁喃喃說道:

「阿伯公司的製程技術遇到要轉廠時,所要求的『Copy Exactly』,也不過如此吧!」

不久,小公主終於完成了這幅美麗蝴蝶的畫作,跟上次不同的是,現在的她已學會英文字母,故隨即在畫紙上寫下「from Mandy to」,突然,她停筆回望我,並問道:

「可是,阿伯,我不會寫中文耶,你有英文名字嗎?」

「我沒有英文名字。沒關係!讓我幫妳吧!」

於是,我接著寫下了「阿伯」二字,整個落款就是:「from Mandy to 阿伯」。從此,這幅畫上的蝴蝶在我的生命中,就有了不凡的意義;因為,那是小公主送我的蝴蝶。

「藝文表演」結束後,也該有些戶外活動了。畢竟,小公主可是「允文允武」、動靜皆宜的。於是,我帶著小公主到老家附近的生態公園玩。帶她到那兒玩,我其實是有些心虛的;小公主的家,位在美國西北華盛頓州的哥倫比亞河岸,自然風光與飛禽走獸皆為日常所見,此處公園裡的野鴨與游魚怕是不能滿足她了。既然如此,我也只能帶她四處跑跑跳跳,活動活動筋骨便是。

好不容易「蹓躂」完了,便到了該補充能量的「點心時間」。我們到園中的麵包店買了糕點與冰淇淋,之後,又找了一處長凳坐下,伯姪二人大快朵頤地吃起冰淇淋。今天的公園,遊客很多,大概適逢選舉日,許多人返鄉投票後,乃順便到此一遊。不多時,幾個路過的遊客高聲地談論著最新選情,以及最近發生在一個十六歲少女身上的熱門時事新聞。我不經意地聽著,同時也望著身旁大口吃著冰淇淋的小公主;突然,心血來潮,便問她:

「Mandy,如果有人問妳:『妳是哪裡人?』,妳會怎麼回答?」

「 I don't know...」小公主用英文回答我,抑揚頓錯間透著些慵懶的口音,像是道地的美國少女。

「可能是美國人吧!I was born there...」她又補充道。

「但是媽媽說,我也有台灣的護照...」她繼續說道。

「所以,妳是台灣人囉?」我「居心叵測」地追問。

「 I don't know...」她仍然以不變應萬變。我這個壞阿伯,決定增加問題的複雜度來為難小公主。

「妳知道爺爺來自哪裡嗎?」

「哪裡?」

「中國大陸。那裡跟台灣隔著大海。如果,爺爺是妳的祖先的話,那麼妳又是哪裡人呢?」

「 I don't know...」小公主說完,略感困惑地望著我,並且有些不自在了。

我不忍再追問下去,但也從中有所領悟。我對小公主說:

「嗯,Mandy,阿伯不問了。這個問題對妳來說,也許真的一點都不重要。妳開心地做自己就好,Just be yourself,OK?」

「OK!」小公主微笑著回答我,繼續吃起她的冰淇淋。

我們所坐的長椅,正面對著公園裡的大水塘。夕陽餘暉映照在平靜無波的水面,撲棱聲響處,一隻水鳥展翅騰空而起,預告夜幕的降臨。我很慶幸自己剛才很快地結束了那個「屬於大人世界的話題」,帶著天真無邪的小公主,在一片祥和靜謐的氛圍中,結束這美好的一日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16.1.16 於桃園






「from Mandy to 阿伯」。從此,這幅畫上的蝴蝶在我的生命中,就有了不凡的意義;因為,那是小公主送我的蝴蝶。


Mandy經過阿嬤的細心打扮之後,活脫脫就是個美麗的小公主,這也跟上回見面時一樣。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之處,應該是她的神色間似乎多了一絲絲的憂傷。

雖然Mandy的「桃園阿嬤」(外婆)不在了,但她的「八德阿嬤」(奶奶)依然對她疼愛有加...


小公主照相時為何總是緊抿著嘴唇呢?

原來如此...  :-) smile 表情符號
 
阿伯不會笑妳的。偷偷告訴妳:阿伯對於美女的笑容,是毫無抵抗能力的...  :-)
其實,阿伯想對張家所有的晚輩們說:好好珍惜你們擁有的一切,並且活出自我吧!你們現有的一切是張家歷經三代累積的成果。阿伯希望你們要知福惜福,別忘了生命中所有愛護過你們、幫助過你們的人。再者,阿伯期待你們都能擁有一個豐富、快樂、充滿自我挑戰、自我成長的人生。在這個過程中,不一定要唸博士、當醫生、或者做大官;也不必執著於當「堅強的中國人」、「勇敢的台灣人」、乃至「驕傲的美國人」。重點是:你們必須對自己的人生負責,一步一腳印,走出自己的路,完成自己的理想。世界之廣,宇宙之大,等著你們去探索開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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