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人的天空: One Night in Beijing

今年的端午假期過得很不一般，我與舍弟同遊了北京。

對於初次赴中國大陸旅遊的我們來說，會選擇北京作為造訪之地，應該是十分自然的決定。畢竟，北京既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首都，又是中國歷史上知名的千年古都（共有金、元、明、清、中華民國北洋政府時期等五朝定都於此），能夠徜徉流連於此地眾多的名勝古蹟和人文景觀，絶對是一趟CP值超高的豐富旅程。雖然北京可看的古蹟、景點不勝枚舉，但時間上我們只可勾留兩個整天，故僅能擇其精華賞之。再三斟酌後，我們最終選定了紫禁城與八達嶺長城兩處遊玩（就風格而言，恰是一文一武）。本來明十三陵（明朝十三位帝王的陵墓）也是選項之一，但考慮自己向來對陰氣重的事物過敏，也就忍痛放棄了。

正式出遊的兩日，天公甚是作美，不僅豔陽高照，惡名昭彰的霧霾也未肆虐。我們第一天進了紫禁城，暢遊一幢幢巍峨聳立、富麗堂皇的宮闕，一攄懷舊之蓄念；第二天則登上八達嶺長城，飽覽無盡頭蜿蜒起伏、險峻雄奇之關山，再發思古之幽情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：儘管人生地不熟，舍弟與我並未加入任何旅行團。再者，我們出遊時也不孤獨，而是領著一個隊伍。更妙的是，我這個外來客，竟然還成了這個隊伍的「領隊」。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？

原來，我們此行的目的，旅遊實非初衷，探親才是本意。這是老張家海峽兩岸兒孫輩的初次聚會，相隔千里的親戚們，齊聚在北京。此行由於家族的族長，同時也是老張家最老的男人 - 家父 - 不在現場，我這個隊伍中最老的男人，就只好權充「領隊」了。

對岸的親戚來了兩個堂姪兒，以及他們的媳婦，外加大姪兒的女兒，共五人。從未謀面的親人初次相見，心裡頭的激動自不在話下。而我，除了感動以外，還多了分震撼，那是當姪孫女對我喊了聲：「四爺（爺）好！」，自己一則無法接受我這不滿五十歲的人，怎麼就當「爺爺」了；另外，就是在紫禁城樓下，突然被人喊「四爺」，總有些說不出的古怪。原來，就我的祖父這一系算，他兩個兒子共給他生了五個孫子：伯父生了三個堂哥，家父生了我與舍弟；照年紀排行，我在這一輩就數老四，簡稱「四爺」。

我們老張家源自山東，但子孫或因戰亂（如家父）、或為生計（如伯父），被迫經歷了近代兩次重要的族群遷徙：闖關東（東北）、過台灣。到了我們第三代、第四代之後，山東老家的一切已成了古老的「傳說」，而我們也不會說山東話了。我們只能以普通話溝通著，一方夾著台灣腔，另一方透著東北調，一時「南腔北調」交雜，好不熱鬧！

白天的旅遊，大夥兒在相互扶持照應下，彼此情感迅速增溫；晚間聚餐時，氣氛更加熱絡。酒酣耳熱之際，杯光交錯之間，我環顧滿桌既陌生、又熟悉的親人，內心諸多感慨。晚輩及親戚們慫恿我說幾句話，我這個「張四爺」也不好推辭，端起面前的酒杯，向大家敬了酒，滿飲杯中香醇的二鍋頭，清了清喉嚨，說道：

「那...我就說兩句？」

「賢姪、姪媳婦，這兩天謝謝你們的孝心與熱情招待，我與你們五叔都非常感動。我們老張家叔姪能在北京相聚，真是難得的福份。」

「小時候在台灣，每當有人問起我的爺爺、奶奶，我的心裡總覺得既怪異、又複雜。明明應該是血緣關係很近的親人，在我的印象中卻好似歷史人物般的遙遠而模糊。別人的爺爺、奶奶，也許會讓他們想起慈祥和藹的面容、溫暖親切的話語；而我的爺爺、奶奶呢？我從未見過他們，提起他們總會讓我聯想到清末民初、對日抗戰、國共內戰那些沈重、滄桑的年代。這當然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遺憾。今晚，我突然見到了一群『傳說中』與自己流著相似血液的親人，原本遙遠模糊的影像竟又鮮活靈動起來。」

「另一方面，這也給了我一個深刻的啟示，那就是：不管歷史怎麼走，潮流怎麼改，血脈相連的情感是永恆不變的。今天，我終能體會『血濃於水』四個字的意思：我們之間，既已因為親情而牽繫起來，從今往後，無論是身處天南地北、海角天涯，我們永遠都是最親密的一家人！」

說完這幾句話時，我已呈半酣狀態。迷離雙眼中，天地開始旋轉晃動，周遭景物的輪廓模糊了；人與人之間的界線、藩籬消失了；我長久以來的執念、信條、意識型態也逐漸崩解、混淆，最後融合為一股熾熱的情感，煨暖著我的心靈。

這個難忘的時刻發生在2017年北京的某一夜 - 正是「One Night in Beijing」，我突然憶起歌手陳昇寫的這首歌曲。

北京一夜 ONE NIGHT IN BEIJING

作詞：陳昇/劉佳慧

作曲：陳昇

不想再問你　你到底在何方　不想再思量　你能否歸來麼

想著你的心　想著你的臉　想捧在胸口　能不放就不放